谢安的从容与淡定

2012-11-28

 

 

谢安下棋

 

曾有那么一种风度,以书生之身,面对强大的军事力量和暴力威胁,还能那么从容,这种从容,是在大义凛然的基础上再加一层风度。这种风度该是什么情状呢?

公元373年,东晋权臣桓温回京。二月二十四日,大小臣僚集中在郊区的新亭迎接。

桓温此行目的,成为众多臣僚揣测的焦点。

就在前一年,简文帝——这位长江以南名义上的天子,在桓温面前只能拱手沉默的皇帝,憋着一股窝囊气,撒手去了,因桓温不愿回朝,朝廷连新天子都不敢立,等桓温做决定。

桓温何许人?就是他,留下名言:“不能流芳百世,也要遗臭万年。” 就是他,将东晋皇帝当玩物,想立谁就立谁。

简文帝临终前学刘备托孤,在遗诏里写道:“尊敬的大司马,国家大事就托付您了,犬子昌明,若是做天子的料,您就辅佐,如果不是做天子的料,那还是麻烦您自己挑起重担吧。”昌明做让位的过渡人。当时的辅佐人之一王坦之,请求气息奄奄的简文帝,改了这份要让东晋王朝提前歇菜的诏书:“请大司马桓先生效仿诸葛亮,辅佐幼主。”

在地方统领大军的桓温接到皇帝诏书,咬牙切齿地说:“老子想当天子,他们却让我当诸葛亮。”桓温满怀怨气回京,手里有兵权的人很容易将怨气转换成杀气,桓温的杀气明显是对着他篡位的拦路石——修改诏书的王坦之,而与王坦之同时辅佐朝政的还有一人——谢安。

 

谈笑间桓温改变主意

 

所以,在公元373年二月二十四日的新亭,大臣们的猜测都有一个答案:桓温要杀两人,就是谢安和王坦之。

王坦之敢修改诏书,却不敢面对屠夫,他汗水湿衣,连手里上朝用的手版都拿倒了,大概和我们现在系错扣子差不多。只怪桓温太强大,连朝廷中有威望的老臣都白着脸,抖着腿。
脸色没变,大腿没抖,说话没结巴的只有一人:谢安。

谢安说:“朝廷安危,就看咱哥俩这次了。”桓温来了,谢安明知道墙壁后面埋伏着刀斧手,还是安然而坐,安然而言:“您作为地方军事长官,应该防守邻国,怎么尽拿些刀枪藏在这里吓唬人呢?”桓温大笑,撤了兵马,居然和谢安坐下谈笑半日。一场政治危机顷刻灰飞烟灭。

我读史书至此,总会掩卷而思:谢安这种风度是一种什么样的风度?不怕死的人不算太少,有的怒气冲冲,有的大义凛然,有的慷慨激昂,这些都可歌可泣,但自己死了,却于事无补。有一种不怕死的人,拿出的却是闲坐钓鱼下棋的风度,它不仅是自己英勇而已,还要稳定一个集团的情绪,保全一个良好的局面。这种风度,就是谢安的风度,宰相的风度。

 

魏晋士人的修养途径:减一分负担多一分人格

 

当时能征服桓温这个一代枭雄的,绝对不是靠血气;你有血气,桓温这位文韬武略,掌有重兵的枭雄,更有血气。

也不能是简单正义凛然的呵斥。正义凛然也是一种怒,以怒抵制怒,只能导致敌人更大的怒和杀。

对桓温这种一流人物,征服他,只能靠风度。谢安赢了桓温的,就是风度。宰相的风度,是什么?是淡定。你不淡定,江山社稷何以淡定?想要淡定,就得心中少杂念,不要被一些东西挂着碍着,就是古人说的“挂碍”。

当今的读书人修养是加法的,各种人格修养,递加起来,堆成高峰,从学前班,兴趣班,奥数班一路堆上来,也不知道能不能堆成高峰,有时可能还形成“挂碍”。谢安的修养却是减法的,尤其东晋南朝时代人的修养是减法的。

 

视官职爵位如恶臭

 

王恭说自己身无长物,把竹席借出去,自己只能坐草席,减去一床竹席,换来廉洁;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,回家种豆赏菊,减去一份为五斗米的奴颜婢膝,换来隐士的超然;张翰被秋风一吹,便辞官回乡,减去一顶乌纱帽,便换来家乡风物的鲜美。

谢安的修养也是一层层减出来的。谢家是当时响当当的名家大族,从中央到地方,从文臣到武官,谢家弟子都有份。唯独谢安,躲在东山快活,谢夫人催促说:“老 公呀,看看你的兄弟们,都是当朝显贵,你还不出来也给我争口气呀?”谢安听到要做官,好像嗅到恶臭一般,捏着鼻子笑道:“老婆呀,到时候恐怕躲都躲不 了。”

视官职爵位如恶臭,将荣华富贵从修养中减出去。

 

公元372年的一天,谢安和王坦之到桓温的心腹郗超府上去拜访,傲慢的郗超一直不出来见客,从朝等到暮,王坦之熬不住了,要先走人,谢安说:“哥们,难道你不能为了性命熬上一会吗?”

不因外人傲慢而生气,将个人面子从胸怀中减出去。

新亭危机之后的十余年,谢安指挥江东子弟以八万兵力大败九十万前秦军。在此国家生死存亡之际,他却在相府与人悠然下棋。捷报来了,他轻描淡写道:“孩子们大破贼辈。”谢安如此描述,将胜败的挂碍从风度中减出去。

不仅减自己的,而且还减老百姓的。在谢安主持下,东晋免除了农民一系列苛捐杂税,每逢灾害,就减免租税。

自己减一分,人格美一分;帮别人减一分,民心也多一分。

 

 

(文章来源,简书网)